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名家 | 蝉歌嘹亮

2020-08-18 编辑: 威海新闻网·Hi威海城市客户端

文 / 刘致福
  一夏天蝉都在窗外哇哇鸣唱。
  
  一开始是一只,清脆又有些孤单地独唱,提醒人们夏天真的来了。接下来是两只合奏,再后来三只、四只乃至无数只一齐鸣叫,形成气势宏大的合唱。除了夜晚,整个白天从早到晚都在叫,没有一刻停歇。
  
  蝉的生命很短,每一只蝉在地下蛰伏三五年甚至十六七年,然后破土而出,但一旦见了阳光,寿命却只能按天计算。许是地下憋得久了,生命又如此短暂,一旦有了机会,便可着劲地鸣唱,不浪费丝毫的时光。
  
  蝉的鸣叫实际是在展示自己的魅力,也是在表达爱的诉求,一旦找到了知音,完成了后代繁衍的使命便会死去。每一天每一分每一秒都有蝉在爱情的甜蜜中死去,而那巨大的爱的大合唱却没有停歇。
  
  新生的蝉总会在前辈逝去的时候自动补位,放声高歌。一只接一只,无数的小生命合奏出没有片刻停歇的生命大歌,丰富了炎炎夏日的节奏,让每一个人都感到一种诗意的震撼与鼓舞。
  
  蝉的种类很多。小时候在老家见到的至少有四五种之多。个体最大叫声也最响的,老家人称作“马猴”,书名叫“马蜩”。浑身黑亮,嘎嘎的叫声,穿透力极强。
  
  马猴刚从地里爬出来时身体是微黄的,实际是披了一层襁衣,经风一吹,襁衣的背后裂开一条细缝,蝉的幼虫挣开裂缝,从旧壳中爬出,完成生命的蜕变。
  
  见到阳光以后,身体才开始逐渐变黑,翅膀也开始变硬。那脱出的襁衣就是蝉蜕,是著名的中药材,小时经常捡来到供销社卖钱。
  最常见的还是一种灰黑色的小蝉,老家称作“捷了”,书名是“知了”。捷了个体小,只有指甲盖大小,声音尖细但却劲道充足。捷了很多,喜欢在槐树上栖居。身体颜色和槐树皮相近,形成一种保护色。很警觉,稍有响动便会惊飞。
  
  最漂亮的是一种名叫“嘎了”的绿蝉。身体呈浅绿色,乍一看像一片树叶。声音也好听,真如唱歌一般。一般蝉叫都是单音节,一扯到底,嘎了是双音节,“啊——了”“啊——了”,中间变音,音节拉长,节奏感、旋律感很强,让人感受到夏日的生机与美妙,百听不厌。但嘎了很少,对环境要求极高,一般在河岸的柳树梢头,居高声远,而且听觉敏锐,稍有动静便会振翅高飞。
  
  还有一种蝉叫“草捷了”,学名“草蝉”。只有南河坝内的芦草丛中有。个体很小,只有小指甲大,浑身葱绿,因其小格外显得精致,两扇翅膀很长,像披了一袭翠绿透明的轻纱。叫声纤细,有如丝竹之声,正午阳光越是强烈天气越是炎热,草蝉的歌声越是嘹亮。
  
  草蝉体小而又敏感,很难捕捉,只可听音,难见其形。越是这样,越是勾起孩子们的好奇,做梦都想捉到一只草蝉,捧在手心里,那是一种让人心都要化了的美妙。
画/李强
  
  捕蝉是夏日孩子们最为有趣的游戏。捕蝉高手在孩子们中间自然成王,身后会跟随一群崇拜的粉丝。高手真有一种王者的风范,手执一根长竿,眼睛只盯着树梢,两只耳朵竖起来捕捉蝉的声音。后边的小伙伴谁都不敢吱声,蹑手蹑脚地跟随。
  
  捕蝉的办法一般有两种。一是粘,二是套。粘是用桃树胶或者麦仁嚼成面筋,敷在长竿的顶端,长竿最好是竹竿,很难得到。一般都是用槐树条,前边再绑一节芦秆。粘的办法一般是用于捕捉捷了或嘎了,马猴个头大、劲头足,很难粘住。
  
  捕马猴一般都是套,用马的尾鬃,套一个活结,系在竿头,对准马猴的头部,用力一拉,便将马猴的头部牢牢套住,任马猴嘎嘎叫着拼命挣扎也难以挣脱。套的技术含量更高,捕手要屏住呼吸,不惊动马猴,又要盯准部位,所以能套马猴的都是高手。
  
  捕蝉一般都在中午。天气越热,蝉叫得越欢。这时候往往是蝉相亲幽会的时候,幸运时常会一举捕到一对,一公一母。母蝉不会叫,捉到只会扑棱着翅膀挣扎,一般捕到就扔了,只留一只嘎嘎抗争的雄蝉,会叫才好玩。
  
  一群孩子在大坝上,盯着树梢慢步游走。浑身大汗却全然不觉。高手一般也很大方,捕到的蝉人人有份,快到上学的时候,人手一只嘎嘎欢叫的马猴,像一支得胜归来的大军,洋洋得意地班师。
  
  每一个孩子都想成为捕蝉的高手,梦想自己也有一支长竿,亲手套住嘎嘎欢叫的马猴。
  
  原本我也在南坝上捕蝉的队伍里,我知道早晚我也会成为真正的高手,我也会有一大群追随的粉丝,但是不久他们却把我排斥在外。父亲从大队书记位置上“下台”了,孩子们大概受了家长的蛊惑,开始疏远我。
  
  原来的朋友都离我而去,每天上学放学我都是形单影只。我只能眼望着南河坝上那些捕蝉的身影暗自哀叹。我也曾自己找来木杆,从桃树上挖下树胶,但是胶总也调不好,黏度总是达不到。用马鬃更是不得要领,不是拴不住,就是活套系不牢。
  
  一天中午放学后,我独自一人走出校门。突然发现父亲站在门口,笑吟吟地迎着我走过来。父亲手里拿着一支极长的白蜡杆,杆子的前端有一个套好的马鬃活套。
  
  父亲说:“走,咱俩套马猴去。”父亲把长杆尾部塞给我,他在前面拉着长杆的梢头。我跟在父亲的身后向南河坝走,心里感到从没有过的温暖。父亲干书记时很忙,从来没有陪我玩过。父亲今天的举动让我受宠若惊。父亲“下台”了,倒让我感到前所未有的幸福。
  
  南河坝上真是一个蝉的世界。马猴、捷了、嘎了不同的叫声,形成一场多声部的合奏,宏大、嘹亮,震撼心魄。
  
  那些小伙伴们见我和父亲过来,都好奇地盯着我们看。父亲手把手地教我,告诉我套马猴的要领,眼要尖,心要细,动作要轻,手要快。父亲才是真正的高手。
  
  按照父亲的教授,我很快便找到了感觉。瞄准了马猴,轻轻将马鬃送到马猴头的前部,猛然发力,将马猴牢牢地套住。一会工夫便套得十几只。
  
  父亲将套到的马猴用马鬃拴起来交给我,十几只马猴在我手里扑棱着翅膀嘎嘎欢叫,引来小朋友们羡慕的目光。我感到从未有过的骄傲,仿佛已经成为一位王者,得胜归来的将军。
  
  回家以后我将马猴一只一只解套,放到院里的大槐树下,看他们慢慢向树上攀爬。有的干脆飞起来,落到树顶枝头上,还没站稳便开始鸣唱,引得其他马猴也都跟着一齐欢叫起来。那些马猴的欢叫,穿过一位少年的心灵,穿透时光的年轮,一直唱到今天。
  
  窗外的蝉鸣,一整夏天都没有停歇的蝉鸣,一种来自幼小生命的律动,一种让人心肺陶醉的合奏,一种世间最美妙的歌唱。(图/刘彬)

值班总编:张军涛
复审:王璐瑶
编辑: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