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血雨腥风四十天

2024-04-08 编辑: 宋倩
血雨腥风四十天
丛笑难

丛笑难
 

  丛笑难,1939年参军,曾任胶东军区政治部宣传科长兼报社社长。为了不使胶东地区抗战史中最为悲壮惨烈的历史被埋没,本文历经数年之久,采访了30多位历史见证人,收集了大量第一手史料。写作时,作者已年过八旬,双目失明,右身偏瘫,只能口述,由老伴记录而写成。

 
关于一九四二年冬胶东
反“扫荡”的调查报告
反“扫荡”前敌我态势概述
 
  回顾1942年,敌后抗战正处在最艰苦的困难时期,日军推行“治安强化”运动,“扫荡”空前频繁残酷。下半年,太平洋战场的日军开始转入战略防御,中国大陆沿海地区的战略地位逐日提高,特别是楔入黄海腰部的胶东半岛抗日根据地,尤为日军统帅部所重视。
  11月8日,日本驻华北方面军司令官冈村宁次大将,亲赴烟台召开作战会议。因为当年已经进行过两次大“扫荡”,所以决定发动“第三次鲁东作战”。战役目标是要“歼灭以山东纵队第五旅及第五支队为基干的胶东军区共军,恢复山东半岛的治安,尤其是确保青岛、烟台间的交通。”(见日本防卫厅战史室编《华北治安战》)
  参战兵力除日军驻青岛的独立混成第五旅团主力外,加调驻济南第五十九师团、驻张店独立混成第六旅团、驻惠民独立混成第七旅团各一部,共15000人,胶东各地伪军5000人,以26艘舰艇封锁半岛沿海,飞机10架协同作战。自11月19日开始,至12月29日结束,历时40天,分三个作战阶段,采用“铁壁合围”的新战法,对胶东抗日根据地分区进行毁灭性的拉网大“扫荡”。战役的组织实施,由日军驻山东第十二军司令官土桥一次中将统一指挥,设前线指挥所于烟台市。
  我方为加强对胶东抗日根据地军事斗争的统一领导,胶东军区于同年7月1日宣告成立,全区主力共有五个团。五旅所辖之十三团(“济南第一团”的前身)、十四团(即“塔山守备团”之前身)和十五团(即“潍县团”之前身),作战地区在烟(台)青(岛)路以西。第五支队的番号已撤销,所辖之十六团(即“塔山英雄团”之前身)和十七团,直属军区领导指挥,作战地区在烟青路东侧的海(阳)莱(阳)边区。胶东抗大驻守栖霞县牙山地区。东海、北海、西海三个军分区独立团,实际兵力各有两个营,南海根据地尚在开辟创建中。此时连同各县大队和区中队在内,胶东军区总兵力共14000人,装备落后,弹药奇缺。从兵力和装备的对比看,在这场生死大搏斗中,我军显然处于劣势。
  牙山和马石山,是日军第一阶段作战的两个主要合击目标。牙山驻有胶东抗大,是我军培养干部的基地。马石山西侧的海莱边区,正西方向面对据点林立的烟青公路,西南方向是国民党暂编十二师赵保原部的巢穴。日顽两军互相勾结,海莱边区成为敌我顽三方斗争的最前线。胶东军区的指挥机关,区党委、行政主任公署等党政机关和群众团体,也都常驻在马石山的周边各村。
  原胶东军区参谋长贾若瑜,年近九旬记忆犹新。他回忆在当年10月间,山东纵队已发来电报,指出日军在结束对鲁中南根据地的大“扫荡”后,必将转兵“扫荡”胶东,要求提前做好准备。冈村宁次到烟台,我烟台工委地下党的同志及时送来情报,所以我们是有准备的。
  日军在烟台召开作战会议,胶东军区同时在驻地海阳县境的战场泊村召开营以上干部会议。决定以烟青路为分界线,路东路西密切配合,以“营连为单位”,采取“分散游击、分区坚持”的作战方针,军民齐动员,粉碎大“扫荡”。
  会后,五旅旅长吴克华和政委高锦纯,立即率领旅部机关穿越烟青路封锁线,进入莱西、栖霞之间,指挥路西三个主力团和北海、西海军分区的作战。林浩政委率领胶东军区机关留在路东坚持斗争。此时,军区司令员许世友尚未到任,日夜兼程正在途中。为精简机关轻装迎敌,政治部主任彭嘉庆率领部分机关干部去十六团,组织科长严政率工作组去东海军分区检查战备工作。文工团等非战斗单位尽行疏散。
  我各级党政机关和群众团体则对群众进行了紧急动员,全面展开“坚壁清野”的战前准备。
 
军民同生死的马石山突围战
 
  11月19日至29日,是日军大“扫荡”的第一作战阶段。17日、18日两天,日军600多辆(次)军车突然驶入烟青路,沿路各据点增兵万余人,迅速完成兵力的调动和展开。
  19日晨,莱阳、栖霞各据点的敌军自西向东,烟台、福山敌军自北而南,牟平敌军南下进入水道据点,然后转兵向西,以牙山和马石山为中心,形成南北长90公里,东西宽75公里的三面拉网大合围。国民党暂编十二师也趁火打劫自莱阳东犯,袭击我军的侧背。
  牙山根据地首当其冲落入包围。胶东抗大校长聂凤智、政委廖海光、参谋长黄径琛、政治处主任张英勃,在敌人调兵撒网时,及时离开根据地的中心区,率领全校从东夼等村出发向西北转移,隐蔽于烟青路东侧,敌进我退,及时跳出包围圈。自21日晚转到外线后,立即发动群众大举破袭栖霞至福山段烟青路,切断敌军交通运输线。三次扰袭福山城,烟台市被迫宣布戒严。
  抗大留在内线坚持斗争的第二、第五两个队,学员都是排级干部战斗骨干,机动灵活英勇善战,以班为单位带领民兵分散打游击。优秀的政治教员赵云锦和罗森被敌包围,拉响手榴弹与敌同归于尽。排长胡旺魁为了掩护群众突围而壮烈牺牲。连同12月中旬日军二次合击牙山在内,抗大师生以牺牲连排干部(包括学员)45人,战士、工人共24人的代价,换取了毙伤日伪军260多人的胜利。日军大佐吉田和另一名军官,骑马路过生木树旺村头,也被马保军战斗组埋设的地雷炸死。从此敌人把牙山根据地称为“鬼门关”。
  日军越过牙山向南推进,矛头直指胶东军区。贾若瑜同志说:“对于反‘扫荡’我们是有经验的,但对‘拉网扫荡’的新战法,讲老实话却都心中没数儿。”当敌军以重兵撒网形成包围时,我们的处境很被动。许司令于17日刚到职,就率领大家投入了反“扫荡”。
  21日晚,军区机关自战场泊出发,沿马石山西侧向南转移。十七团一营营长傅蠢僧、教导员张新田率二、三连及军区骑兵连担任前卫,军区特务营(解放战争中扩编为团,即“济南第二团”的前身)营长林月樵、教导员丁钊率全营及十七团一连为本队,警卫着军区首长和机关随后跟进,进抵乳山口海湾东岸的海阳所隐蔽宿营。
  正当日军的三面合围步步逼近马石山之际,22日晨,日本海军舰艇突然驶入我凤城一带海岸,输送千余日军在我背后抢滩登陆。
  夏来同志(女)回忆,当时区党委党校的部分学员,就疏散在沿海的渔村里,本以为这一带比较安全。敌人的登陆出乎大家的意料,沿岸地势平坦,无处隐蔽,于是有人主张向北面山区转移,幸有在军区后勤部工作、具有军事常识的李幼林同志,制止了这一行动,他对大家说:“敌人从海上登陆,显然是要北上合围马石山,我们不能中计上当,自投罗网。”大家认为他的判断有道理。怎么办?有人急中生智带领大家就向敌人登陆点的两侧跑去,迅速扒开细软海沙,各自平卧于沙坑,盖沙伪装,远远望去,沙滩上一个人影也没有,就这样全体学员安全脱险。
  十六团三营营长谭道楷、副营长田世兴率七、九两个连首先投入战斗与敌展开激战。傅蠢僧同志听到乳山口西岸枪声骤起,发现日军登陆后,为了确保军区机关的安全,立即率队占领阵地准备战斗。
  狡诈的土桥一次中将出动海军实施侧后登陆,事出意外,战场形势更加险恶。登陆日军当天就控制了西起海阳城东至玉皇山一线,与各路日军呼应对进,炮声隆隆,战斗更加激烈。与登陆日军仅有乳山口一湾之隔的军区机关,虽然有惊无险未被敌人发现,但面临黄海已无回旋之地。国民党暂编十二师助敌来攻,形势更加严峻。
  军区副司令员王彬率少数警卫人员,协同区党委的同志,改乘渔船由海上突围。躲过日军舰艇的巡逻监视,连夜偷渡至文登海岸登陆,与东海军分区取得联系。
  许世友司令员、林浩政委、贾若瑜参谋长共同商定:立即离开海岸,连夜向东北方向的水道据点转移突围。事后得知,当晚土桥一次又向水道增兵,兵分三路西去合围马石山。我军区机关行至夏村以北时,与来自水道的大队敌军擦肩而过,几乎发生遭遇战。当我军进至冯家村以北时,东海军分区教导队和从水道来犯的另一路敌军已相遭遇。区队长梁凤岗率三排掩护撤退,正在无法脱身之际,幸遇特务营赶来解围,敌军立即撤出战斗,继续西去合围马石山。百里长驱一夜间!军区机关于23日晨,顺利进至日军已经倾巢而出的水道据点南侧,在距敌数里的棘子埠村隐蔽宿营,宣告了日军聚歼计划的落空。军区首长通过电台发出指示,保证了对全区反“扫荡”作战的不间断指挥。23日,登陆日军推进至招虎山以南。土桥一次投下千军万马的赌注,海军、空军、步兵、炮兵、骑兵联合作战,终于完成了对马石山周围20平方公里地区的拉网合围,志在必得,准备聚歼网中之“鱼”。
 
日军“扫荡”马石山区示意图
 
  马石山主峰高467米,北麓是悬崖峭壁,东西两侧山势也比较险峻,只有南面的坡度较平缓。连日来日军步步平推进逼,白天遇山搜山、逢村梳村,滥杀手无寸铁的平民,捕捉青壮年当劳工。夜间露宿山野,密布岗哨封锁山口要道,每隔百余米点燃一堆篝火防我突围。从马石山主峰纵目远望,四面火网联成一片,来自各县的7000多群众身陷绝境,其中乳山和海阳两县人最多,也有来自莱阳、栖霞和牟平的部分逃难群众。
  11月23日,即农历十月十六日晚,是胶东军民难忘的不眠之夜。冷月寒风,火网危山,人民子弟兵临危挺身,各部队不约而同地发起了救援父老乡亲的突围作战。
  在盘石店西北山间,有1300多惊恐不安的群众,聚集在十六团一营指战员的身边。团属机炮连指导员张光雷,率炮兵排随同一营活动,他回忆当晚突围的经过:首先由团政治处主任车学藻,向全营(三连一排因掉队已失去联系)和群众作了动员,“今晚不是鱼死就是网破,乡亲们要守纪律听指挥,不管发生什么情况,都要紧跟部队坚决突围!”午夜时分,军民近两千多人向东南方向移动。副营长张仁川走在最前面,尖兵排的战士端着刺刀紧随其后,选准敌人的结合部,绕过昏睡不醒的哨兵班,全体军民寂静无声秩序井然地穿越火网脱险,进至夏村以东才休息宿营。车学藻同志说,“本想当夜必有一场恶战,结果一枪未发胜利突围,完全出乎意料。”
  十六团七、九两个连,遭到突然登陆日军的进攻后,向北转移至玉皇山,和海阳县政府同遭包围。谭道楷、田世兴同志当机立断,连夜组织带领政府机关干部和数百群众向南突围。利用熟悉的地形寻隙穿插,除副教导员和一名通讯员掉队失踪外,军民全部冲出火网,转移至黄海之滨的鞠家庄。
  战斗在马石山西侧的十六团二营(缺六连两个排),突围前召开了干部会议,提出两句战斗口号:“部队一定要突出去!”“群众一定要救出去!”营长田松负责指挥突围作战,教导员姜民风负责联络组织群众。为防止驴群嘶叫暴露目标,每头毛驴的尾巴都吊着一块石头。五连副指导员杜宝回忆:狭路相逢勇者胜!全连端着刺刀便扑向火网,守护篝火的伪军见势不妙,慌忙逃避让路。千余群众在部队掩护下,有如决堤之水全部冲出火网,向西进入林寺山。
  十六团民运股长丁锐奉命率领六连两个排,协同海阳县大队在内线带领民兵坚持斗争,海阳民兵英勇善战,英雄辈出,电影《地雷战》的故事,就发生在这片土地上。主力、地方武装和民兵三结合,充分发挥了人民战争的威力。丁锐同志回忆:各村民兵熟悉地形,机动灵活,守护篝火的敌兵暴露在明处,频频遭到民兵的突然偷袭。民兵多批次率领乡亲们突围,被救人数甚多,但缺少统计,不知其详。
  军区政治部主任彭嘉庆、十六团团长周光和政委张寰旭,率团直机关、警卫连、机枪排和三营八连,在马石山主峰以南的垛鱼顶陷入包围。午夜向咀子前突围,与越过招虎山的日军相遭遇,我受阻后北撤至上尹家。周光同志说:“当时本想立即组织二次突围,因为沿途发现有很多群众仍在包围圈内,张政委提出要带领乡亲们一同突围并取得了彭嘉庆主任的赞同,于是改变决定,派人四处寻找失散的地方干部和群众,结果延误了突围时机。”
  第二次突围是经过铁山向东南前进,至周家沟时天已拂晓。“钢八连”的战士走在最前面,被日军骑兵巡逻队发现并开火。八连长江雪山指挥果断,全连英勇冲杀,击毙骑兵十余人,杀开一条血路。日军纵深主力迅即赶来进行拦击,千余群众和地方干部发生混乱。周光同志急令参谋长陈志英和作战参谋周文彬,率领警卫连和机枪排抢占高地,向敌反击,掩护突围。激战时约半数地方干部和群众乘机逃散。三营教导员王典(殿)庆,为救援被日军追杀的地方干部而中弹负伤,经战士抢救脱险。警卫连在与优势敌军的拼杀中伤亡过半。机枪排的两挺重机枪以猛烈的火力重创敌军,弹尽被围,大部分战士英勇牺牲,两挺重机枪也落入敌手。八连副指导员张海峰率一个排,死死地守住突破口左侧,连长江雪山率另两个排冲上右侧山坡,压住敌人的攻势。团长周光率领部分干部战士,在八连的接应下突出重围。彭嘉庆主任掉队后,只身带领警卫员改向西南突围,几经危险被谭道楷同志接到三营。
  军区政治部秘书张少华脱险后,第二天组织周家沟等村民兵上山打扫战场。据现年已80多岁的周家沟原村长梁顺太老人回忆,他清楚地记得,是一位名叫张少华的同志组织和率领大家掩埋了烈士的遗体,团部机关共牺牲了50多人,连队牺牲130多人。另外跟随突围的群众和地方干部有600多人,被敌人的轻重机枪扫射全部死在两条山沟里。政委张寰旭、参谋长陈志英、作战参谋周文彬、组织股长牛文蔚等同志,都为了救援群众而壮烈牺牲。
  十七团政委李华、参谋长丛蓉滋率团部机关、警卫连和三营八、九连,是在马石山东麓带领群众突围的。李华政委和八连二排长杨年伦两同志的回忆是:当晚午夜,三营长鞠文仪选好突破口后,由八连长龙江、指导员鲁毅各带一个排,分别向两侧敌人的哨位进行警戒。部队带领着五六百群众,顺利穿越火网脱险。八连在完成警戒任务撤退时,突然向两侧的哨位抛出密集的手榴弹,炸死炸伤部分敌人。附近的敌军从梦中惊醒,盲目开枪互射竟自己打起自己来。我突围部队向东疾进涉水渡过育黎河,直达老黄山的南口村。
  24日凌晨,原昆嵛山红军游击队老战士、十七团二营长孙涛和团敌工股长赛自来同志,率领七连突围行至马石山以东,听到孩子的呼叫和妇女的哭泣,发现山沟里聚集有数百名走投无路的群众。孙涛同志语重心长地说:“我们是人民的子弟兵,今晚如果只顾自己突围而丢下群众不管,即便大家能活着出去,我不知道七连今后有何脸面再见胶东父老?”于是全连立即转入组织群众分散突围。各村的青年们个个手拿石头,也准备和敌人以死相拼。
  数百群众终于得救脱险后,天色已放亮,日军发现了七连,并以重兵发起围攻,敌工股长赛自来中弹被通信员扶下战场不久牺牲。连长丛培露、指导员黎光恳请营长先行突围遭到拒绝,丛培露命令4名战士把孙涛同志强行拉下阵地。丛、黎二人指挥全连与日军展开搏斗,冲杀5次未能突出重围,经过白刃格斗杀伤日军数十人,除6名战士负伤被俘,七连全部壮烈牺牲,被救群众无不失声痛哭。
  现存文字史料甚为简单,上述战斗经过,系突围的几名战士找到在家养伤的老连长赛时礼同志,由他所做的回忆。另有受伤被俘的同志在抗战胜利后逃出抚顺煤矿(被日军押入劳动)参加了四野部队之后,对这段历史的回忆。
  十七团二营在马石山以东分散突围时,部队有些伤亡,团政治处主任曲维善不幸被俘。《八路军山东纵队史》载:东海独立团二连一排,在排长许书礼率领下,于23日夜两次闯进包围圈,救出群众数百人。当第三次进入火网后天已大亮,许排长和十多名战士弹尽路绝,全体战死在马石山东麓的山峰上。
  东海独立团一营的活动地区是在昆嵛山以北,怎么会有一个排单独出现在百里之外的马石山上?此事应该查证。一连指导员阎川野证实:当时二连确实外出单独执行任务,至于什么任务,他也说不清楚。军分区财务股长于克谦怀着沉痛的心情,诉说了二连的经历:反“扫荡”前,分区首长命于克谦同志去军区后勤部(驻地在凤凰崖村)领取经费,有北海银行的钞票,也有少量我根据地各金矿生产的黄金。由刘连长率二连负责押运护送。听到大“扫荡”的消息便急急回返,23日与日军遭遇,敌人兵力多火力猛,二连且战且退至马石山北麓,战士多已战死,少数同志抱枪跳崖,战斗进行得激烈而悲壮。当晚于克谦同志向东北方向机智突围,除他个人携带的少量黄金外,经费全失。
  据此分析判断:在23日白天的战斗中,许书礼排长已率10多名战士突出重围。为了寻找营救失散的战友,当晚又两次闯火网进虎口,在救出数百群众后,不幸全体壮烈牺牲。

马石山殉难军民之墓
 
  军区后勤部警卫连在掩护机关突围后,落入包围被逼上马石山北麓。王连长和丁指导员商定:以班为单位分散突围。当夜带领数目不详的群众,向北突出火网,后来重新集结于凤凰崖村。前文在记述十六团一营突围时,曾提及三连一排掉队之事。三连长兰孝永回忆:我连指导员刚从军区机关调来,姓名已忘。他和一排的30多名战士,是在海阳境内的高家、黑崮村以西掉队的,时间在当晚9时以后,派人联系无结果,又不能延误全营的突围行动,所以就失去了联系。反“扫荡”结束后,一排有七八名战士陆续归队,他们都异口同声地说,一排在掉队后跟踪向东追赶,在咀子前和敌人遭遇,战斗中彼此失散。指导员和二十几位战士无一生还,几十年来谁也不知他们的下落。
  1981年10月,《胶东风云录》一书出版,刊出署名栾忠孔的《马石山惨案片断》,一排失踪之谜终于真相大白。栾忠孔同志是马石山北坡台上村的民兵,23日他和疏散在本村的抗大宣传队员史晨等同志,都被包围在马石山北麓,遇见了十六团刘指导员带领的二十几名战士。史晨首先作了自我介绍,和刘指导员一起看地形研究对策。当夜由史晨和栾忠孔同志组织散落在山上的民兵,掩护第一批乡亲200多人向北突围;刘指导员则指挥二十几名战士,掩护数百群众向东突围,均获成功。他们又都返回马石山,再组织第二批、第三批突围,直至天亮被敌军发现并遭围攻。刘指导员和二十几名战士,都战死在主峰北麓的悬崖峭壁之上。并肩战斗的栾忠孔抱起石头砸向来敌时,失足滑落深谷幸免于难。
  1943年春,胶东军区召开军民庆功大会,栾忠孔被授予“民兵英雄”的光荣称号,许世友司令员亲手赠给步枪一支。《山东省志》军事卷第791页,也有“民兵英雄栾宗(忠)孔奋不顾身带领群众突围”的记载。
  《马石山惨案片断》一文,署名栾忠孔但并非本人所写。采访老英雄的作者,在文中擅自写进了其他的传闻和情节。如说一排是“去东海执行一项特别任务”,有“扛机枪的大个子”等。兰孝永同志否认一排有机枪和大个子射手,当然更不是去东海执行什么任务。这些情节和十三团的“十勇士”完全相符,作者显然是把两个不同英雄群体的史实混淆在一起。史晨同志早已病逝,作为揭开三连一排失踪之谜的唯一历史见证人,栾忠孔陈述的基本史实和兰孝永连长的回忆相吻合,所以是真实可信的。
  战斗在马石山西麓的十三团七连六班“十勇士”,曾于23日夜连续三次进出火网,掩护1000多名群众脱险。拂晓前第四次返回马石山后,日军开始总攻。“十勇士”顽强阻击,节节抵抗,有7人战死在通向主峰的山路上,班长王殿元和机枪射手赵亭茂等3人,退至主峰偏南平顶松下已弹尽路绝,日军蜂拥而上企图活捉。王殿元等三名同志砸毁枪支抱在一起,拉响最后一颗手榴弹,与来敌同归于尽。
  奉命在马石山以南坚持斗争的胶东行署公安局警卫连指导员王殿元,带领三排战士连夜救援千余群众突围转移,天亮后也被敌军包围。据行署1943年1月25日所立碑文记载:“王殿元等十八人自早至午顽强抵抗,卒以众寡不敌,全部壮烈牺牲。”
  县区地方武装在突围战中,也作出了应有的贡献。海阳县大队带领数目不详的群众突围转到外线后,立即围困扰袭邢村敌据点,全力策应内线作战。牟海县(1945年1月改称乳山县)大队教导员丁山回忆:我部两个连在分头突围时,县政府的机关干部、后方医院的医务工作人员和200多名群众,也跟随突围脱险,仅二连邢副指导员不幸牺牲。
  24日晨,日军收网向马石山主峰发动总攻,边战斗边搜山,直至中午登上主峰结束战斗,日军未能捕捉歼灭我军区领导机关和主力部队,转而以百倍的疯狂屠杀无辜。被围在主峰四周的群众,男女老幼无一幸免,情景极为惨烈!有的妇女被割去乳房、阴道塞进石块,婴儿被抓住双腿撕成两半……马石山成了日军杀人竞赛的屠宰场。
  有屠杀就必有反抗!我地方干部和民兵、部队零散人员和伤员挺身而出,带领群众拿起木棍和石块,与敌人进行殊死搏斗,或拳打嘴咬,或抱住敌人滚下悬崖。胶东军区军医处长兼政委夏云超,因为忙于转移疏散安置伤病员,未及撤离落入网内,他命令警卫员携带机密文件和群众一起突围,只身向敌人射击,把最后一颗子弹留给了自己。据史料记载,在马石山主峰被杀害的同胞共503人,实际上不止此数,因为附近村庄遇害者的亲属,在日军撤离后,立即上山辨认亲人抬走遗体,都未列入统计。据新发现的资料,仅在周家沟两个山沟里遇害群众就有600多人。作家峻青和全国民兵英雄于化虎回忆这段往事时,于化虎说,他是在咀子前附近突围的,仓促间曾发现数百被害乡亲的遗体;峻青同志说,他在向西突出合围后,沿途经过松树夼、前夼、河南村等十几个村庄,村村都有死人,连同他的叔父在内,总数也有一百多人。马石山惨案的历史理应重写,它不应仅限于主峰被害同胞,周边各村遭杀害的乡亲也应包括在内,按最保守的估计,死难同胞的总数,应不少于一千五百多人。25日,一批又一批死伤的日军被抬走,伪军的尸体则被弃于荒野。
  十七团政委李华,于27日率部返回马石店村,获悉有“小股敌人”在郭城宿营。不知情报有误,只因求战报仇心切,当即决定围歼该敌,参谋长丛蓉滋三次提出反对意见,未被接受。28日拂晓,担任主攻任务的八连,进至郭城不见敌军的踪影,随即进入村内。此时,正值昨夜在此宿营的千余日军,已集合列队准备返回莱阳城。八连指战员怀着为七连战友复仇的怒火,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突然开火,敌人纷纷中弹倒下,伤亡惨重。日军随即展开兵力包围了郭城,九连及特务连均被阻于村外。八连经激烈的白刃格斗和逐屋巷战,连长龙江、指导员鲁毅及全连指战员共107人全部战死。仅二排长杨年伦和一排机枪射手两人负伤突围,另有三名炊事员被乡亲藏起救出。在战后的总结大会上,许世友司令员,曾对郭城战斗的失利作了严厉的批评。
  据十六团五连原机枪班长陈福山同志回忆,该连在23日夜,一枪未发掩护千余群众胜利突围后,奉上级命令,在马石山西侧,宣传发动群众,戳穿敌人造谣“八路军已被全部消灭”的谎言。当该连进至榆山后村时,突然发现西山上有敌人的骑兵在进行侦察活动。王连长说:“情况不好,我们和敌人遭遇了,撤!”此时,千余日军拥上西山高地,轻重机枪、步枪和小炮一齐向我开火,副指导员杜宝等同志首先负伤,被闻讯赶来的民兵救下战场。激战不到一个小时,五连的子弹全部打光,指导员等96人全部壮烈牺牲,敌人随即端着刺刀冲下山来。王连长瞪着愤怒的双眼,紧握着手榴弹,准备与敌人同归于尽,陈福山对王连长说:“鬼子已经冲下山了,快撤吧。”王连长不为所动,情况非常紧急了,陈福山大声喊:“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只要有你王连长在,我们就一定能重建一个新五连。”随即他和迟树鑫同志紧紧夹住王连长的双臂,硬是把他拖下战场。除被民兵救出的少数伤员外,全连生还者只有8人。至此,敌我双方在马石山地区的战斗全部结束。
  中国人重名者甚多,本不足为奇。但在马石山主峰的战斗中,同时出现两位传奇式的英雄都叫“王殿元”,这确是少有的历史佳话。在纪念抗战胜利40周年时,有人公开发表文章只承认他所熟识的指导员王殿元,否定他不熟识的班长王殿元,只知其一,不知其二,挑起了一场不应有的争论。该文章发表后,在胶东地区曾产生了不良影响和后果。知情的老同志,纷纷表示不满,作家峻青同志也说,需要打官司的话,他愿出庭作证。为了把这段被歪曲的历史恢复真实面目,有必要对两个王殿元的史实,作以认真的考证,不能把这个“历史疑案”留给后人。
  反“扫荡”开始,胶东行政主任公署在马石山南坡驻地成立了“戒严指挥部”,由公安局科长唐慈负责,组织发动各村民兵加强治安保卫工作。同时决定由警卫连连长王毓率领一排,去狮子山地区发动群众坚持斗争,副连长率领二排担任机关警卫,掩护行署主任曹漫之和机关干部转移进入昆嵛山。指导员王殿元率领三排在唐慈同志的指挥下,活动于马石山以南地区,执行戒严任务和保护驻地群众。
  日军完成对马石山的四面包围并收网进攻后,唐慈与王殿元失去联系。三排坚决执行命令,始终在指定地区坚持斗争。23日夜,先后多次进出火网,组织掩护千余乡亲突围。指导员王殿元和16名战士,天亮后被敌军包围,寡不敌众,壮烈牺牲。马石山南坡下石硼村健在的老人都记得,是公安局警卫连的同志救了群众,永世不忘。该村老党员王维石说:“烈士们都牺牲在马石山主峰南面的石墙附近。”连长王毓曾亲自上山寻找烈士遗体,他对现场的观察和分析是:王殿元同志牺牲前已经负伤,左半身在下倒在地上,把最后一颗手榴弹枕在头下,用右手扣住拉弦,在敌人上来时与敌同归于尽,左脸血肉模糊已经变黑。附近不远处,有三排战士的遗体散卧在山坡上。
  胶东行署把烈士遗体葬于马石山上,并立碑纪念。在行署机关和群众参加的追悼大会上,曹漫之主任高度赞扬了包括科长唐慈在内的“十八勇士”的英雄事迹。
  关于“十勇士”的问题曾有不同的传说,远在烟青路西活动的十三团三营,为什么会有十位勇士出现在马石山上?这事需要从头说起。老同志都知道,当时每年的十一月上旬,是部队统一换冬装的季节,按规定领新必须交旧。十三团政委李丙令回忆:反“扫荡”之前,指派七连指导员许圣亭带领二排担任押运任务,把全团的旧棉衣送往位于东海根据地的被服厂。机枪射手赵亭茂,为了去昆嵛山兵工厂修理轻机枪也随队同行。兵工厂厂长邢林也记得:十三团有位大个子射手,来修过轻机枪。
  反“扫荡”开始后,十三团参谋长裴宗澄率领二营在莱东地区坚持斗争。22日,他带领侦察班登上榆山观察敌情,正当来自徐家店、南务各路敌人纷纷东去合围马石山时,从望远镜中发现一支小分队,约有十五六人,枪上插有“太阳旗”,令人费解的却自东向西而来。经过侦察,竟是七连二排的部分同志,自制“太阳旗”骗过远处的日军,从两路敌人中间机智脱险。据归队的同志谈:二排在马石山以东曾遭敌人围攻,部队有些伤亡,指导员许圣亭和六班被冲散失去联系。十七团政委李华证实:“突围前,我在马石山上曾遇见十三团的一个班,并和班长谈过话,分手后就各奔西东了。”由此可知,二排是在完成押运任务返回时落入包围的,失散的六班和机枪射手在一起,他们没有因为势单力薄跟随十七团向东突围,而是归队心切夺路西行,所以出现在马石山主峰的西麓。路遇群众有难便拔刀相助,主动留下组织乡亲突围。
  在当地一位牧羊老人的指引下,“十勇士”找到一条向西通往山下的长沟。经过侦察确知,敌人没有封锁山沟的出口,而把哨位设在两边的高地上。“十勇士”利用山沟的有利地形,组织群众分批突围隐蔽转移,终于使一千多父老乡亲安全脱险。
  华东一级人民英雄辛殿良,当时是海阳县栗子沟村的青年民兵。这位历史见证人刻骨铭心的回忆,再现了“十勇士”组织群众突围的历史场景:当晚,我们与锁子前村的100多名乡亲都被包围在马石山上,正在走投无路时,遇上十三团一个班在组织大家突围。我问班长,我哥哥在十三团一营当兵,叫辛殿轮,你认识吗?班长回答,我们是三营的,不认识。这个班共10人,分成3个小组,分头联络失散在山间的乡亲,按行政村组织起来,扶老携幼便于互相照顾,由村干部或民兵带队,在“十勇士”的率领掩护下,一批一批地把大家救出火网。我们是第三批,也是最后一批。突围时间大约在凌晨5时前,各村的乡亲超过300多人。脱险后分手时,锁子前村农救会赵会长关切地对班长说:“天快亮了,再回去有危险,咱们一起走吧!”班长回答:“山里还有很多父老乡亲,只要有人没救出来,我们就不算完成任务!”“十勇士”匆匆返回组织第四批突围,结果全部牺牲了。
  在“十勇士”精神的感召下,辛殿良同志报名参加十三团,英勇作战,屡立战功,后来升任七连长。他经常对战士说的一句话是:“没有‘十勇士’,就没有我辛殿良!”上海作家协会副主席峻青同志,当时在海阳县做文教工作,他和县政府的工作人员及小学教员10多人,在23日凌晨的危难时刻,巧遇“十勇士”正在率领第三批群众向西突围,当即随队同行。峻青同志回忆说,我是跟在那位大个子机枪射手身后突围的,当时没有问他姓名,至今我还记得他一再提醒大家的话,“紧紧跟上不要掉队!”“保持肃静不要惊动敌人!”分手时我也在场,耳闻目睹了“十勇士”不顾个人安危坚持返回救人的感人情景。峻青同志脱险后,他含着激动的泪水,写下了《马石山上》这篇历史证言。1954年改写成小说,收入《峻青小说选》。作者在序言中特意写道:“这是我亲身经历、亲眼目睹的真实事件”。
  24日凌晨,滞留在包围圈内的各部队,分头突围与敌激战,马石山已是枪声四起。8时后,日军对主峰发动总攻,几架飞机低空扫射助战,战斗更为激烈。山外的乡亲们,心急如焚,眺望着山上的烽火硝烟,直至中午战斗结束,总不见勇士们突围脱险。
  敌人撤离马石山后,人们找到“十勇士”的遗体。乡亲们流着热泪,争着把烈士埋进了自家的坟地。军区政治部摄影记者鲁农曾登上主峰,目睹了尸横遍野的悲惨景象,他回忆说:“在主峰的平顶松下,有三位烈士抱在一起,枪支已经砸毁,他们的军装被日军用刺刀挑开撕破。”这些历史画面都被鲁农同志摄入镜头,可惜有关的珍贵史料,已在“文化大革命”中被抄家丢失了。群众传颂中的“十勇士”,有的头戴钢盔身背三八式大盖枪,还有一位大个子射手扛着轻机枪。连长王毓说:“我们警卫连使用的是旧式七九步枪,没有轻机枪和钢盔。”“十勇士”战斗和牺牲在主峰平顶松下,“十八勇士”则在南坡。总之,两位“王殿元”和两个英雄群体都是有据可查的历史事实。
  “十勇士”事迹的传颂者,首先来自被救群众。当年的“孩子剧团”团员宋文说,我们从疏散地返回区党委机关驻地时,一进入乳山和海阳县境,沿途各村都在传颂“十勇士”。事迹感人,催人泪下,已是家喻户晓了。“向十勇士学习”的口号,也是当地民兵首先提出来的。军区机关返回战场泊村,许司令员、林政委听到了乡亲们的含泪诉说,立即向五旅发电通报“十勇士”的情况,并派人召回疏散在外的军区文工团。文工团编导左平回忆说:“许司令员亲自向我们交待任务,为了稳定民心鼓舞士气,你们宁肯不睡觉,也要尽快把‘十勇士’的事迹搬上舞台”。文工团来不及深入群众作调查,由作战参谋李燧英介绍了已经掌握的情况,全团昼夜奋战,很快就演出了“活报剧”《马石山上》。向部队指战员、医院伤病员及各村群众巡回演出30多场。观众群情激愤,收到意想不到的效果,打响了宣传“十勇士”的第一炮。随后,有些农村剧团也上演了该剧。

在2015年9月3日举行的抗战胜利阅兵式上,展示的“马石山十勇士”荣誉旗帜。
 
  五旅首长对军区来电十分重视,旅长吴克华对“十勇士”大加赞扬,命令作战参谋刘岩派出侦察组,专程前往马石山地区作调查,以便向部队进行教育,同时寻找烈士的遗体处理后事。经过调查,侦察组向旅首长作了汇报,烈士遗体已被群众认领掩埋。刘岩同志的会议记录稿,在随军转战时寄存在一位老同志家中,已遗失,有关遗体的埋葬地点等情况都已记不清了。
  戏剧家马少波也参加听取了汇报,他怀着激情写成《马石山十勇士》一文,和峻青的《马石山上》,于1943年初相继在胶东《大众报》上公开发表,这是最早记叙“十勇士”事迹的两篇珍贵史料。反“扫荡”结束时,十三团并不了解“十勇士”的下落和事迹。三营教导员李伟回忆:指导员许圣亭单身脱险归队后,因说不清六班的下落负有领导责任,被党内警告处分。五旅教育参谋王儒林同志至今还记得,十三团还向旅部呈送了《检讨报告》。经过侦察组的调查,烟青路东也传来上演《马石山上》的消息,十三团才查证核实:“十勇士”即尚未归队的七连六班。
  苏州市文联副主席慕彦夫,为了搜集资料写作“济南第一团”的团史,在从栖霞县文化馆收藏的五旅档案中,发现了一份《1942年冬季反“扫荡”的总结》,在《军民关系》部分,就有王殿元及六班事迹的记载。“十勇士”是广大群众争相传颂的人民英雄,也是人民军队的光荣和骄傲。在查清事实后,十三团便于1943年春夏之交,开展向“十勇士”学习的活动。当时曾整理了一份《宣讲材料》,新老指导员代代相传,给老同志留下深刻的印象。七连长牛峰山早已牺牲,指导员许圣亭也已病故。幸有八连指导员王济生至今还记得六位烈士的姓名:“王殿元是六班长,花名册上白纸黑字写得清楚,当然位居榜首。群众盛传的大个子机枪射手,就是身高体壮的赵亭茂。小战士王文礼,他父亲在七连当司务长,是全连都知道的父子兵。还有三位烈士叫李贵、杨德培和李武斋,其他人就记不清了。”
  二十七集团军军史办公室主任张克勤,十年前去栖霞英灵山烈士陵园,在陈列室发现一枚小印章——“宫子藩印”,四个字清晰可辨,文字说明为“十勇士遗物”,当即留下两张拓片带回收藏。分析此印章为群众掩埋烈士遗体时所发现,后来捐献给陵园陈列展出,是不为人知的第七位烈士姓名。
  广大群众怀着朴素的感情,在传颂“十勇士”和“十八勇士”时,多了几分美化英雄的传奇色彩,作家在进行文艺创作时,虚构了某些感人的情节,这是可以理解的。但在汇集编写历史资料时,却必须言之有据,切不可把传闻当史实。中国人民解放军开展“三十年征文活动”时,有亲属在马石山遇害的黎明同志,曾专程返回家乡调查“十勇士”的事迹,为当年被救的宫润圃同志代笔,写成《青松长荫马石山》一文,发表于1961年出版的《星火燎原》第六辑。在此之前的一些文艺作品中,“十勇士”的姓名都来自作者的虚构。黎明同志根据十三团政委李丙令提供的真实姓名,为使埋没了近20年之久的“王殿元”重见天日,他在文章中写道:“班长遗体的口袋里有一个小本子,本子的第一页端端正正地写着‘为人民服务’一行字,右下角写着他的名字——王殿元。”毛泽东同志所写《为人民服务》发表于1944年,怎会出现在1942年的烈士“遗物”上?作者以“为人民服务”来突出烈士的献身精神,同时写出“王殿元”的姓名,用心良苦,构思巧妙,但却露出虚构的痕迹。读者也知道文艺作品不能等同于史实。有的文章介绍“十勇士”时写道,“他们持续战斗一昼夜,顽强作战,打退敌人十几次冲锋。”有的党史资料介绍“十八勇士”,“打退敌人多次进攻,敌人一片一片地倒下。日军从马石山南侧攻不上,便在飞机和炮火的掩护下,从主峰北麓进行包抄。”凡和战争打过交道的老同志都心中有数,只要设身处地加以思考,就会知道这些赞美之词的作者,既不知己,又不知彼,所述史料难以置信。

2002年9月,丛笑难书信手迹。
 
  “十勇士”虽然来自主力部队,有三八式步枪和轻机枪,但当时弹药奇缺,每人携带的子弹不会超过20发,外加4颗手榴弹而已。来自烟青路的数千敌军一边收网搜山,一边平推逼进,“十勇士”难有招架之功,更无还手之力,只能节节冷枪击敌,步步后撤退向主峰。烈士遗体的分布情况说明,当时“十勇士”已经率领第四批群众下山,天色放亮,被敌人发现而遭到拦击。尽管他们个个都是无畏的战士,毕竟也是血肉之躯,弹雨横飞伤亡倍增,所以先后有7人牺牲在半山路上,仅3人登上主峰与敌同归于尽。战斗从8时开始至中午结束,所谓“战斗持续一昼夜”“打退敌人十几次冲锋”,只能是作者的想象。进攻南坡之敌,是来自海上登陆的日军步兵大队和炮兵中队,兵力超过千人。南坡地势平缓不利防守,战线几里长,我方兵员17人,任凭怎样用兵布阵,也难以打退敌人在飞机大炮掩护下的进攻。日军对马石山的总攻,是四面包围同时发动,所谓“南坡攻不上改由北麓进行包抄”之说,也不可信。如此这般分析战场形势,绝非长日军的威风而贬低自家先烈。人们怀念这些有名无名的烈士,不应苛求他们必须打退敌人的“多少次进攻”,是否“一片一片”地杀伤过敌人,而是因为在千军万马四面合围的生死关头,他们威武不屈,见义勇为,挺身而出,舍己救人,继承了中华民族的优良美德,发扬了人民军队的光荣传统,表现出无私无畏、团结战斗的英雄主义献身精神。我们就是要讴歌400多先烈,勇救6000余群众之功,颂扬人民军队舍己救人爱民之德。
 
  丛笑难,男,1924年1月出生于山东省威海卫城里。1939年10月参加抗日队伍。1940年入抗日军政大学胶东分校学习,后留校任缮写员、出版队队长。1944年,任胶东军区司令部机关政治指导员,同年调任胶东军区十三团团长聂凤智专职文化教员、秘书,后又随聂凤智调中海军分区、山东军区六师、五师任秘书。参加了薄石山战斗及大泽山、牙山反“扫荡”,万第、左村、水沟头、孙受、牛齐埠、皋虞、四合山及攻克即墨、平度城等战役、战斗。解放战争时期,任胶东军区政治部《前线报》社编辑、主编、副社长、宣传科长兼报社社长。参加了胶(县)、高(密)、即(墨)战役及胶东保卫战等战役。1949年6月,随军进入青岛,参加了新闻界军管工作。新中国成立后,任山东军区国防工程指挥部宣传科科长。1954年,调解放军政治学院任党史教员、研究员、理论研究室主任。“文化大革命”中曾受迫害。1970年后,历任四川省自贡市人民武装部政委、中共自贡市核心小组副组长、市委第一书记、市革命委员会主任、四川省革命委员会委员、四川省军区党委委员。1978年,调石家庄高级陆军学院任党史研究室主任、学术研究部副部长兼理论研究室主任。1984年,离职休养后被聘任河北师范学院历史系教授。
(来源:中共威海市委党史研究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