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抗美援朝的经历

2024-12-23 编辑: 宋倩
抗美援朝的经历
田序华
 
  参加抗美援朝战争时,我在华野二十军五十九师一七六团二营五连三排任副排长,五连在淮海战役中打得出色,被授予“英雄连”称号,连长龙怀修(牺牲)被评为一级战斗英雄,副连长刘福泉和一排赵排长被评为三级战斗英雄,渡江后军政训练又被评为模范连。


田序华
 
  移防——到国防前线去

  二十军完成警备上海的任务后,于1949年秋天移防到嘉定区。1950年6月份,部队军政学习主要任务转向国际形势和爱国主义教育,说美军要侵略朝鲜,其目的是要借机进攻中国。战士一听愤怒地说:“我们坚决不让美国的企图得逞!”到9月份,天气有点寒冷,我们每人发了一身棉衣,单帽、胶鞋都没换。在9月中旬,上级下达移防命令,要到国防前线去。部队上了火车,在兖州东一个小站下了车。我们连队驻扎在曲阜市北小李庄,很快把营房、冬训操场收拾好。战士们纷纷议论准能在这儿过个好年。可是刚刚驻防9天,又接到命令:“出发!轻装出发,把不用的东西全留下。”

  出发——到国防最前线

  大约在9月底的一天晚上,连队紧急集合,马忠光指导员作动员:“上级命令马上出发……到国防最前线去,大家要互相照顾好,要遵守纪律……”接着刘福泉连长公布命令,提升我为三排副排长。那时谁也没想要争着当官,我只知道身上的担子加重了。吃了晚饭,部队到火车站上了车。在车上听到有消息说,副师长戴克林提前一星期到沈阳给部队准备服装、武器。战士们议论:“可好啦!有了好武器,棉衣也能换上,冬天就不用挨冻了。”战争年代情况瞬息万变,车到中途,军委命令二十军不准停,直达目的地——安东(现丹东市)。
  火车跑了三天三夜,第三天早晨5点钟到达安东。马指导员传达第二次轻装命令,这时大家身边已经没有多少东西了,我把背包里唯一的一本刘少奇《论共产党员的修养》藏在了身上,我舍不得丢下!

志愿军誓师大会
 
  渡江是绝对保密的。下午3点钟,营里召开了排长以上干部会议,车永良营长传达任务,他说:“美军离鸭绿江边仅有50余公里,机械化部队1小时内就能过来,今晚乘车过江,如果遇上敌人,排、连有独立指挥权,马上投入战斗,只准进不准退!”他最后又沉重地重复了一句:“这是死命令!”这会儿大家心里明白了:原来是要抗美援朝!会后大家又回到了各自的车厢。
  东北的10月已是寒冬天气,西北风里飘着小雪。10月18日,马指导员在车厢内动员说:“美军已侵占了朝鲜,目标对准中国!为保卫和平、保卫祖国、保卫家乡,中国人民组织了志愿军,跨过鸭绿江,抗美援朝打败美国侵略者!大家有决心吧?”“有!!!”战士们喊出了响亮的声音,表达了必胜之心。

  保家卫国——跨过鸭绿江

  晚上大约7点,火车继续向江对岸开去。车跑在鸭绿江的大桥上,“哐啷”的响声震耳欲聋。过江后,火车继续向前跑了60余里,突然停下,一会儿又后退,几分钟后又向前开。到站下了车后,大家一看,车站上大火正在熊熊燃烧,原来车站被美军的飞机轰炸了!我们没有停下,接着就进了山,在一个小山村住下。朝鲜的地貌、人情都很陌生,幸好每个连队都分配了一位翻译。村庄里见不到人,听不见鸡犬声,很是凄凉。显然这已是一座空村。到了异国他乡的战士,一夜没能很好地休息,饿了,就随便吃点身上带的干粮。第二天上午约7点开始出发,沿着山路南进,路上遇到不少战士,4至5人一组,这是从前线撤下来,到丹东、通化等地集结。

  打响第一次战斗

  这阶段行军的速度并不快,每天25至30公里,也许是因对敌情不太熟。到了第三天,美军机械化部队的一个连快速向我们的队伍逼进,上午7至8点钟,我们营五、六两个连部署在山两侧,中间是公路,刚部署完毕,就看见美军的身影,仔细一看发现美军骑着摩托,打前阵的足有一个排,这时速度不快,他们是在试探着前进。美军的侦察机也在空中不停地盘旋,很快他们发现前面有埋伏,掉头就跑!我们两个连集中火力射击,可惜只打死两个美军。美军突然遇上敢于抵抗的部队,吃惊不小,他们选择了南撤。

  艰难的长途行军

  时日已进入12月初,朝鲜的气候寒冷,雪又多,上级命令快速追敌。二次战役是在东线爬山越岭,美军的侦察机、轰炸机在空中嗡嗡直叫,由于山路树多很难发现目标。有一天,部队要通过一座又陡又高的大山,山上被大雪覆盖,非常滑。团独立营的骡马队驮的迫击炮、弹药等物资,没到山腰就摔倒到山沟,通讯排10余辆自行车全扔掉,战士们连走带爬到了山顶,下山时又陡又滑很快到了山谷。山底下雪小了,路也比较好走,下午驻扎在一个山村,见到了朝鲜老乡。朝鲜人民帮助我们筹集了一些土豆杂粮,我们还能吃上饭。第二天继续出发,天气十分冷,连续行军七八天,头上的单帽、脚上的胶鞋湿了也没有换的,已有部分战士开始冻伤。当时我的双耳冻肿鼓得老大,有爱美心的我心想,如果将来能回国,双耳能保住多好。战士小赵给了我一条毛巾,加上我自己的一条,两条系在一起把双耳包了起来,五六天时间后消肿了。

志愿军的冬装
 
  一次连长叫我带八班担负警戒任务。在执行任务时必须通过一条急流的小河,水流上漂有冰碴子。有几名战士怕冷不肯脱鞋,我下命令坚决要脱。因为鞋湿了穿在脚上,鞋和脚非冻在一起不可。来回两次过河,大家都顺利地完成了任务。晚上进村休息,第二天继续追击,这次到了一条山沟,下面有一个小山村,军队没有进村直接拉到东面山上驻下。凑巧,不知是何部队挖了些坑,我们就利用这些土坑来避风雪。我与小赵蹲在一个坑,西北风刮着小雪实在太冷,我叫小赵找些草盖在洞口上,大概是因为太疲劳了,一觉睡到大天亮。早晨,炊事班抬来两大锅土豆,连里通知开饭,各班领回来每人分得四五个鸡蛋大小的土豆,冰凉坚硬,咬一口就像石头似的。炊事班的战士一看这种情形,难过得哭了。谁都知道,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因为缺少米面,哪能做出饭来。
  这天,各班战士整理一下装备,擦了擦武器,做好一切战斗准备。

  召开支委扩大会议

  下午3时许,指导员、连长从团部急速赶回来,随即召开支委扩大会议传达任务。
  马忠光指导员说:“美军陆战王牌一师的一个连在前面山上(19.2高地,此山接近“三八线”北长津湖地区)企图阻止我军南进,师首长指示我英雄五连今夜消灭掉敌人,拿下山头,打通前进的道路!”这时各排干部齐声请战,争当第一突击队。指导员说:“别争了!听连长安排。”接着刘福泉连长严肃而沉重地说:“一排、三排为第一突击队,指导员带二排在后面掩护,关键时刻也要冲上去!”他铿锵有力的声音在空中回响着,“大家没有意见回去准备,连队集合,马上出发!”
  大约4点钟,连队顺着一座小山坡进发。美军的战机飞得很低,在头顶上空“嗡嗡”地叫,走到前面的小树林里,连长下令:“背包扔下,棉衣反穿!”白色的棉衣里与周围的雪景相互映衬,掩护目标,使敌人很难发现,这样连队很快地运行到战地前。

  攻克19.2高地,歼敌一个连

  连长带着一排直向山顶冲去,三排抄山右侧,我带领着七、八班,排长刘怀修带九班在后掩护,卧倒向前运行,离敌20余米时,听见上面有锨、镐声,并看见人影,原来敌人在挖掩体。我身两侧各有一挺机枪,这时一个姓任的射手急着要打,我即命令:“听我的枪响。向前运行靠近一点再打!”又向前运行一段距离,这时看得很清楚,七八个敌人在弯着腰挖沟,我的手扣在扳机上,对准目标连勾两下,敌人随着枪声倒下,接着我排的火力猛烈射击。当我在换枪梭时,东侧的敌人冲我射击,我身上中弹3颗,随即昏迷过去,战士隋树连把我喊醒,要背我下去,我说:“任务重要,我不能下去!打!”他再三说服背我下山。走在山坡上听见司号员喊:“卫生员,连长负伤了!快!”担架班抬着连长走出了十余步,这时,担架班长见我还活着,即招呼担架说:“连长已经牺牲,放下吧,先救活着的!”大家听说连长牺牲,都流下了悲痛的眼泪。把我抬到团部卫生队后,简单地包扎了一下,又登了记以便转到师卫生队。

  美军战机狂轰滥炸

  师部卫生队驻在一个小村里,共5个病房。美军战机冲村子不停地轰炸、扫射。这一天当中被炸了3个病房,医护人员不顾危险投入抢救。天黑后,敌机停止了轰炸。卫生队医护人员马上把伤员全部转移到南山沟的一个小村子。刚转移完,师党委就派来工作组慰问伤员,宣读了慰问信,我被感动得哭了,带队的负责人来到我跟前一看说:“是小田吗?”我立即看出他是师文工队的张队长,他说:“别难过,想尽一切办法,今夜要把你送下去。”我说:“我是感激地流泪,不必为我一个人转移。”接着给我们每人发了300元朝币的慰问金,从担架营里挑选冻伤轻的战士把我送到了军医院。在那一天,连队通讯员小高来到师卫生队,他告诉我说:“打扫战场时,发现我们一共打死打伤敌人80多人,打通了追击敌人的道路!”说着还送给我几件战利品:一把小勺、一个刮脸刀、一个急救包,都是美国制造的。小勺、刮脸刀和剩下的那两张面值100元的朝币我一直保存到现在……

  第一次动手术

志愿军卫生员救护伤病员
 
  军医院离前线并不远,整天受到敌人飞机的骚扰。在我转来的第二天,医生来检查伤情,发现我左手腕尺骨贯通伤骨折,接着给上了药包扎好,看了看左肩说:“这是胸部贯通伤,里面有碎骨异物,需手术处理。”因为白天敌人飞机干扰,手术无法进行,只能在晚上进行。晚上7点,志愿军护士把我送到手术室,手术床上铺了一块塑料布,脱下衣服就被放到上面……向四周一看,为了防止空袭,门、窗都用黑棉被堵上了。
  这时,我的鼻、嘴被蒙上了麻药,医生说:“跟我数数,1、2、3……”一气数到9,再也数不出来了,光听到医生说:“行了,快!”这是要动手术了。到了第二天我昏昏沉沉地醒了过来,头痛得直想叫,一直痛了三四天。

  吃了一顿最好的饭

  我住的病房共有10名伤员:志愿军5人,俘虏伤兵5人。医生每天都要检查病房,热情地护理,十分周到,对待俘虏伤兵,更是重视。俘虏伤兵每天三餐,均是细粮。护士说:“别生气,司令部命令对俘虏伤员要特别优待,这是党的政策!”我说:“这我懂,在前线上也是优待俘虏!”是的,这样的党哪里去找!也只有中国共产党、只有中国人民才有这样宽阔的胸怀!
  我眼馋得不行,对护士说:“给我弄点吧。”护士说:“不行,伤员太多,办不了啊!”我恳切地说:“求你了,想想办法吧!”她说:“这样吧,偷着给你弄一碗,别声张。”一会儿,她给我端来了一大碗加了白糖的浸藕粉。我一口气喝完。现在回忆起来还是记忆犹新,真要感谢那位护士……

  转院——第一次坐爬犁

  有一天接到上级指示,今天夜里,军医院的伤员全部转到东北第六医院接待站。医护人员带着担架队的干部、队员到病房核实情况,清点需要转移伤员的人数。
  大约在晚上7点钟,敌机停止骚扰,乘这个空当,把伤员抬到了爬犁上,3个老乡用爬犁拖一个伤员。上路走了一段时间,有位老乡贴在耳边问我:“是不是有点颠,疼吧?”……亲切的问候,让我心里感到热乎乎的!因路比较难走,遇到了土坑、石头都要躲着走。天快亮了,大约在凌晨4点钟到达了接待站,大家把伤员都送到车站的大屋子里。
  12月30日,晚上8点钟,医护人员齐出动,很快就把伤员搬到站台上。这时西北风嗖嗖地刮着,刺骨的寒风直向身上吹来,冷啊!

1958年9月26日,中国人民志愿军归国部队乘火车到达安东(现辽宁省丹东市),受到祖国人民的热烈欢迎。
 
  火车来了,医护人员把伤员搬到车上,大门一关,火车就启动了……大约在九十点钟,敌人的飞机来了,车上响起了防空的枪声!这时火车头钻进了山洞,长长的身子却暴露在外!还好敌机很快就过去了,火车继续向前开,大约在第二天的早上4点多钟到了丹东车站,我心里自言自语地说:“到家了!到家了!”
  车刚一停下,突然听到锣鼓声、口号声:热烈欢迎最可爱的人民志愿军伤员归国!我的眼泪刷地流了下来,心里说不出的兴奋。在丹东住进了病房,伤员们有了笑容和活力,也忘了自己的伤疼,医护人员热情地护理,大家在这里过了一个欢乐愉快的新年……

  田序华(1930—),山东省文登县(现威海市文登区)张家产镇田家床村人。1945年参军,1947年加入中国共产党,抗美援朝战争时任九兵团二十军五十九师一七六团二营五连三排副排长。后任文登市宋村镇人大常委会主任,于1990年离休。
  (来源:中共威海市委党史研究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