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威海的海

2025-07-03 编辑: 史秀英

        破晓时分,海醒了。

        晨光在浪尖碎成无数银鳞,礁石上栖着昨夜未褪尽的靛蓝。潮水退却处,沙滩裸露出细密的纹理,像摊开一卷羊皮纸,书写着牡蛎壳的象形文字。赶海人的胶靴踩过水洼,搅起沉淀百年的咸腥——那是甲午铁舰的锈屑混着渔网的盐霜,在滩涂上洇出赭色斑痕。

        正午的浪是液态的焰。阳光刺透水面,在幽蓝中劈出翡翠长廊。海藻如失重的森林悬浮,鱼群穿梭其间,鳞片反射的光斑撞碎在定远舰残骸的铆钉上。有少年从防波堤跃入水中,惊起白鸥如纷扬的雪片,而浪花在礁石凹槽里酿成碧色酒浆,被阳光蒸腾成咸涩的雾。

        黄昏时渔舟归港,桅杆将晚霞割成绛紫的绸缎。码头铁锚缠满海带,腥气与柴油味在空气里角力。渔妇剖开牡蛎,乳白的贝肉盛在铝盆中,刀锋折射着落日,恍若当年龙旗撕裂时的残光。浪头撞向堤岸的闷响里,有老人蹲坐石阶,将渔网破损处打上结绳,指节扭曲如经年的珊瑚。

        待到月光浇注海面,涛声便换了韵脚。潮水漫过观海者的脚踝,凉意蛇行而上。远处刘公岛的轮廓被夜色晕开,只剩几点航标灯浮沉,如未燃尽的香头明灭。此刻海突然温柔,浪沫舔舐沙滩的节奏,竟与百年前乳娘哄睡的拍子暗合。

        这海咽下太多故事——铁甲舰的悲鸣沉作暗流,十四万华工的汗泪凝成盐粒。而今风电桩如新生的桅林刺破海平线,白色叶片搅动咸风,把往事的余烬纺成光明的缆索。

        最深的记忆封存在浪的褶皱里。当赶海童子拾起纹石,石上旋涡状的印痕,原是海写给陆地的千年情书。(毕潇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