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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色故事《乳娘》连载③:生死抉择·风雪松峦顶

2024-01-02 编辑: 徐栋波

第二章 生死抉择

(小序)

  1942年11月17日,日伪军近两万人倾巢而出,从青岛、高密等地由西向东分进合围,为期四十天的毁灭性“大扫荡”开始了。日军像梳头篦发一样,不落一村一户,不漏一山一洞。烧草堆,挖地堰,清山洞,连荒庵、寺庙也不放过;夜间就地宿营,沿合围圈每隔三五十步,燃起一堆篝火,由士兵来回巡视,稍有动静,便鸣枪示警。随着敌人步步进逼,怀抱乳儿的二十多位乳娘连同逃难群众三千余人陷入不断缩小的包围圈中。为了保护乳儿,乳娘们把个人安危置之度外,危难关头,她们毅然做出生死抉择,那慷慨悲壮的一幕幕场景感天动地,令人泪目。

风雪松峦顶

  山东省档案馆里封存着一本1946年编印的名为《从战斗中生长壮大起来的育儿所》的小册子,纸张和印刷都很粗糙,封面是一个妇女怀抱婴儿坐在雪地上的情景。美术编辑用粗糙的线条勾勒出乳娘宫元花的战地写真,画面背后,沉寂着一个发生在遥远冬日里的亲情故事。

  查阅案头的相关资料,我发现,除却故事的情节主干,有关主人公的信息寥寥无几,通过村干部打听其子女下落,对方回答说,都去了外地,已经很长时间不和村里联系。经过多方求证,我把零星的碎片连缀起来,大致看到一幅细部残缺的人物拼图——宫元花,乳山市崖子镇草庵村人,1919年1月出生,1994年3月去世。

《从战斗中生长壮大起来的育儿所》现存于山东省档案馆

  1942年春天,成立不久的育儿所开始秘密物色第一批保育员。某日,村妇救会主任宫义芝找到尚在哺乳期的宫元花,因为彼此熟络,用不着拐弯抹角,一上来,妇女主任就把实情和盘托出。当时,宫元花的丈夫正在前线浴血杀敌,家中只有婆媳俩和襁褓中的孩子相依为命。望着只有八个月大的女儿,宫元花有点迟疑不决,一番纠结之后,她和婆婆商定,把女儿送到亲戚家寄养。随后,便急匆匆地去育儿所报到了。

  在1949年10月《胶东育儿所调查统计表及保育工作总结报告》中,有这样一段记录:“当即收容孩子二十四名,所内组织机构也很简单,只有所长一人,会计兼事务一人,发动了十四名保育员。当时因为环境恶化,为了避免敌人的袭击,住址是经常移动不定,所到之处全是借用民房民具,毫无设施。”入所后,宫元花接手哺育刚满周岁的小福勇。在乳山市妇联1984年整理的一份档案中,宫元花对当年育儿所的生活做了如下描述:“所里的孩子最大的四岁,最小的刚过百天。奶母、保育员每季度发一元五角津贴,吃穿都是集体。张玉英和李玉华给孩子做衣服,张敬芝、刘少梅经常教奶母、保育员唱歌、识字。后来,姓周的同志教识字,王克兰管生活,经常给孩子炒小果吃。”由于接触传染,福勇得了水痘,先是发热、腹痛,并伴有阵发性呕吐,很快,头部、背部出现皮疹,并迅速向躯干和四肢蔓延,病儿痛苦不堪,哭闹不止。因为育儿所条件有限,宫元花抱着孩子跟随八路军医疗分队边走边治,后来,她回忆说,当时,走到哪个村哪个村就派牲口送,大人骑牲口,孩子坐在驮篓里。就这样,先后辗转马石店、腾甲庄等八个村子,最终,小福勇康复了。

  1942年9月,育儿所转移至崖子镇田家村。随着枯黄的树叶日渐凋零,那个发生在雪夜里的故事开始悄悄酝酿一个惊悚的开头。

  七十九年后,我怀着钦敬之情流连于当年的街巷中。走进一条狭长的胡同,我仿佛穿越漫漫时空,置身那个寒风凛冽的冬日上午。透过身边一扇虚掩的门板,老宅里隐隐传来小福勇稚嫩的咿呀声。冷不丁,远处锣声骤响,紧接着,门板被“咣当”撞开,我看见宫元花抱着小福勇仓皇而出,保育员李玉华紧随其后,两人急急忙忙从我面前跑过去,很快,在胡同尽头消失了。

1942年那个寒冷的冬日,乳娘宫元花抱着小福勇,和保育员李玉华一道从老宅内匆忙而出,很快,在胡同尽头消失了

  在荒凉的山沟里,她们一躲就是七八个小时。这期间,大人孩子没吃一口东西。看到小福勇不停地哭闹,一起逃难的老乡递来一块玉米饼子。宫元花和李玉华一点儿也舍不得吃,宫元花细细地嚼碎了,一口一口地全都喂给了小福勇。夜里,下起了大雪,呼啸的北风灌满了耳朵,撕扯着头发,狞厉而又粗暴。为了保护孩子,宫元花和李玉华盘腿相对而坐,双手插在对方的胳肢窝里,把小福勇夹在中间,像两堵人墙一前一后挡住风雪。过了一会儿,宫元花伸手摸摸福勇的小脚丫,糟糕,冰凉冰凉的。她赶紧解开自己的宽裆棉裤,把孩子腿脚裹进去。下半夜,雪越下越大,气温越来越低。宫元花和李玉华相互支撑,咬牙坚持着。忽然,宫元花觉得小肚子那块儿有热乎乎的东西“稀里哗啦”往下流,哎呀,小家伙撒尿了!当黎明窸窸窣窣走上山坡时,两个保育员已经被冻僵了。相互依傍的两个雪人如同一座洁白的石雕。这是一个令所有人动容的神圣画面,在这个世界上,还有什么堪比它所产生的震撼呢?

  两年后,在育儿所庆祝六一儿童节大会上,宫元花和李玉华双双被评为“育儿模范”。

  1943年4月,为了照料负伤返乡的丈夫,宫元花含泪离开育儿所。回家不久,她又急人所难,帮助八路军干部杨坤思抚养孩子长达半年之久。再往后,关于她的故事就只剩下一个耐人寻味的省略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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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节选自唐明华《乳娘》)